来源:上观新闻 于 2025年12月09日 14:27 》〉》返回首页

德国去年总人口8277万,其中土耳其裔约302万,是德国规模最大、地理分布最广的移民群体。从20世纪60年代的“客工”到如今的“新浪潮土耳其人”,土耳其人在德国的故事横跨半个多世纪,既有成功融入的欢欣,也有身份认同的迷惘。
客工岁月:战后德国的劳动力支柱
二战后的联邦德国(西德)经历“经济奇迹”,工业快速发展却面临严重的劳动力短缺,西德政府向南欧和北非国家寻求帮助。继意大利、西班牙和希腊等国之后,土耳其也加入了西德劳工招募体系。
1961年10月30日,西德与土耳其签署了仅有两页纸的劳工招募协议。这份看似简单的文件,改写了两国的历史进程。
这份协议规定,工人们被限定最多只能在德国停留两年,不允许携带家属。因此,他们也被称为客工。不过到了1964年,两年限制被取消,家庭团聚政策也随之放开。从1961年到1973年协议结束,约86.7万土耳其工人抵达德国,其中约一半人最终返回土耳其,其余则在德国扎根。他们被分配到德国各地的建筑、采矿等劳动密集型行业,填补了德国工业的关键岗位。
91岁的塞菲克·卡拉古泽尔是1961年首批9名抵德土耳其工人之一。他进入科隆的福特工厂,三年后凭借语言技能转向行政岗位,帮助新来的土耳其工人安顿。他说:“我的职业生涯就是这样开始的。”他还在德国实现了儿时的飞行梦想——自己制造了一架超轻型飞机。卡拉古泽尔一直致力于推动德国超轻型飞机的生产和使用,参与制造的一些飞机至今仍在飞行。
1965年,19岁的埃米内·塞夫吉·厄兹达马尔来到西柏林一家电器厂,和120名土耳其女工住在同一个宿舍。起初她一句德语都不会说,只是记住街道名称和报纸标题,并不理解它们背后的真正含义。之后她才系统性学习了德语,后来又学习了表演并开始写作。1991年,她获得了德语文学领域的重要奖项英格博格·巴赫曼文学奖。谈及那段经历,她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:“我喜欢‘客工’这个词,我总是看到两个人。一个是客人,坐在那里;另一个是工人。”
新生代:“新浪潮土耳其人”的双重身份
时光荏苒,土耳其移民的面貌正在发生深刻变化。2017年共有近4.8万人从土耳其移民德国,比2016年增长了15%;2018年,在德国申请庇护的约1万名土耳其公民中,48%的人拥有大学学位——而在第一代土耳其移民中,73%的人只有小学学历。这批新移民构成多元,来自伊斯坦布尔、伊兹密尔和安卡拉等大城市,教育程度远高于前几代移民。在社交媒体上,他们自称“新浪潮土耳其人”,有意与传统土耳其裔群体区分开来。
然而,高学历和专业背景并不意味着融入之路就一帆风顺。法提赫毕业于德国一所著名大学的工程专业,在一家电子公司实习时,他发现:“即使我在工作时,午餐时间德国人也习惯彼此交谈,因此外国人只能单独交谈。无论你多么努力地融入,你都无法完全融入!无论你走到哪里,你都会受到二等公民的待遇。”
在法学院学习的阿尔帕斯兰也有类似经历。“说实话,在这里做土耳其人是一种劣势。法学院里没有其他土耳其人。而且土耳其人在德国的名声也不太好。”他说,“当他们得知你是土耳其人时,会有些疏远你。但是,如果你告诉他们你在法学院工作,参与大学的学术研究,他们的态度就会缓和下来。”
语言成为另一个隐形障碍。学习法律专业的艾丽芙说:“如果你德语说得不好,就会直接遭遇别人认为你智商低下的反应。他们有一种偏见,认为‘她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,竟然连德语都不会说’。”
尽管存在种种挑战,新一代土耳其移民也正在以多样化方式塑造着德国社会的未来。2021年,18名土耳其裔政治家当选联邦议员,绿党领袖策姆·厄兹代米尔成为德国政坛的重要人物。医学科研方面,BioNTech疫苗的研发者乌古尔·沙欣和厄兹莱姆·图雷奇夫妇为全球抗击新冠疫情作出突出贡献。
六十多年过去了,土耳其人已经深深融入这片土地。卡拉古泽尔说:“今天,正是土耳其企业家让德国经济的很大一部分保持活力。我们有律师、医生、实业家和建筑商。我们在各个领域都很强大。”而新一代的土耳其移民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书写新的篇章。他们或许还在探索身份的意义,但他们的存在本身,已经让德国和土耳其的连接变得更加丰富而深刻。